【黄叶】海角的孤星-6
突如其来的心悸。
黄少天睁开眼，面前是吊着水晶灯的苍白天花板，浅色墙纸宛如剥不下的新生斑点，灰白的日光潮水一般灌进屋子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点海的咸腥味。他扭头扯面纸擦汗，睡衣半干不湿地闷着后颈皮肤，让人不怎么好受。
伸向一旁的手拍到空空的床单，黄少天一愣，又迅速放松神经，挣扎着坐起来。
窗外天空灰蒙一片，云朵融成灰色的黏乎印花，海鸟被水汽压得怨声时起，浪潮软趴趴横在沙滩上。
都说景由心生，那今天的天气是不是和他的心情有关？黄少天尚未清醒，想法也变得极不靠谱，他看着镜子里顶一头乱毛刷牙的自己，抬手覆上心脏，想起了惊醒他的那份心悸。在那之前，他似乎做了一个梦，梦境很虚幻，他想不起自己梦了什么。
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。
黄少天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，洗了脸又梳好头，冲镜子扬起一个微笑，这才轻手轻脚朝淋浴间走去。
今早起来时没有看到叶修。大部分的早上，只要黄少天在惺忪中往旁一捞，总能揽住一个冰凉舒适的身体，就这样凑过去赖上几分钟的床，而被揽住的人只是动了动，然后雷打不动继续睡。
但也有例外的情况，就比如今天。
黄少天悄悄推开淋浴室的门，为了方便叶修行动，这道门平时都是敞着的，如今却关上了，他却没有对此感到奇怪，继续朝内里走去。
“叶修？”他在装满水的浴缸前蹲下，冲水里轻喊，透过清澈的水面，可以看到枕着双臂的人鱼正趴在缸底熟睡，黑色的长发在水中浮散开，于背后微微摆动。
叶修睡觉比较老实，整个晚上位置没有多大改变，但偶尔半夜睡迷糊了，就会梦游似的偷溜下床，爬进浴室为自己放上一浴缸的水，然后泡进里边睡大觉，有时还会开启保温功能，让水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。
早在第一次捞出水里睡不醒的叶修后，黄少天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叶修的认识。所有人鱼都像你这样物尽其用的吗？
“……宝贝儿？”黄少天又喊了一声，水里的叶修吐出几个气泡，像在回应。他其实早想这样叫了，无奈叶修总嫌太肉麻，如今如愿以偿，还得到了“回应”，不由心花怒放，连带眉角也弯下些许。他碰一下浴缸里的水，热的，再用食指戳戳叶修的脸颊，叶修咕噜噜吐出几个气泡，像在抗议，却终究是被戳醒了。
水底的人鱼半睁着眼，目光辽远而朦胧，像在聆听圣洁的赞诗，但黄少天明白，叶修只是在放空而已。如果用程序启动来形容人的清醒过程，以现在的科技水平看，叶修的启动时间绝对能把程序员搞到掀桌，启动期间还带股深藏不露的起床气。有次黄少天就是因为太闹腾，被起床气发作的叶修咬了一口，手臂上差点留下口子。
“宝贝儿，起床啦。”黄少天的语气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，他轻车熟路地捞出叶修，不得不说长久累下的经验不是废的，叶修不但没挣扎，还在黄少天的衣服上蹭了蹭，乖顺得不得了。
乖也只在这时了。黄少天心下惋惜，把还困得冒泡的叶修抱进客厅，用毛巾给他擦干头发，又在他额角啾了一下。
“我去做早餐。”进厨房前，他先把屋外一个储物箱搬进客厅，里面装着一些海产品，新鲜的，因为是托熟人弄的，所以不必担心有问题。那个给他准备东西的朋友以为黄少天口味变了，还变得如此奢侈，一日三餐顿顿海鲜，不由感叹有钱任性，却好像忘了自己的家世也不差。
等到黄少天把自己的早餐摆到桌上，叶修也从储物箱叼了条鱼过来，在他对面距桌子有点距离的位置坐好。
对于和黄少天一起吃饭，叶修原本挺介意的，担心会影响他的食欲，但黄少天明确表示出不在意，叶修的观察力很好，其间他偷瞄黄少天的脸，还真看不出一点异样。叶修为了不弄脏桌子，每次都不把食物放上面，黄少天曾让他尝试烹过的东西，不过吃下一块鱼排后叶修的表情非常难以言喻，这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“我不喜欢带鱼。”叶修皱眉，看着箱子里两条银亮亮的小鱼嘟囔，黄少天企图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不要挑食，叶修坚绝不从，于是那两条鱼最终让黄少天烹了去。
收拾好一切，黄少天用毛巾擦干手，一边对叶修喋喋不休：“老叶，我今天要出门，可能要明天才回来，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，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，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行。
“如果真的有人进来了，那你就赶紧藏，藏哪都行，只要不被发现……不对，阁楼你就别藏了，那里看着隐蔽，实际目标大，容易被盯上。
“这次出去可能比较久，我把通迅器放床头，我的电话你一定要接，电脑和帐号卡我也都放那，想玩游戏可以玩，但是不许乱搞装备和材料，公会里也不准乱发言！
“还有……”
叶修看着一边换衣服一边唠叨的黄少天，忍不住脱口而出：“妈。”
“谁是你妈妈！”黄少天气上心头，我这么担心你，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？不管，烦死你。交代完有的没的一大通，黄少天却仍是不放心，一种隐隐的不安一直压抑着他，让他无法置之不理。纠结片刻，他还是忍不住拉过叶修，忧心忡忡道：“如果……如果真的有人想伤害你，你可以反击，下手别太狠，可如果真不小心把人弄死了，也不要紧，我会处理。实在不行，你就逃，逃回海里，直到安全为止。”
叶修点头允诺，实际上却不太当回事，在深海中弱肉强食那么多年，处事不惊，随机应变，甚至绝地反击，这些幸存者应具的能力他都有，既便是在不算熟悉的陆地上，也知道该如何最大限度解决突发事件。
“走了。”黄少天亲一口叶修的脸，依依不舍的样子就像被放生时一步三回头的小海龟。
走吧走吧。完全不同的，叶修眼巴巴盼着他快出门，这样他就能回去玩游戏了。
等黄少天真走远了，叶修就迫不及待跑去刷卡进游戏，兴冲冲研究起各种功能来。
“大神好！”高手上线果然不同凡响，夜雨声烦的ID一亮，立刻有许多好友私信连番轰来，就连路上的人也纷纷刷起文字泡，一个接一个的泡泡叠在一起，看得叶修有些眼花。叶修还没见过这架势，不知是否要回复，正巧此时跳出一个组队申请，于是想也没想就点了同意。
“真巧啊。”有人拍上他的肩，叶修扭头一看，索克萨尔，没记错的话，这应该是黄少天他们那个小队的队长。叶修觉得索克萨尔应该说了什么，但是他没有耳麦，听不见游戏的声音。
“下本吗黄少？”身后又钻出来一个人，叶修同样感觉他说了话，思索后打开队伍聊天面板，客套地打个招呼。
“你们好。”
“没有耳麦。”
索克萨尔：“下副本吗？”
夜雨声烦：“不下。”
涛落沙明：“……怎么感觉不太对劲？”
枪林弹雨：“这语气听着像周泽楷。”
灵魂语者：“周泽楷捡了黄少天的账号卡？”
夜雨声烦：“不是本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叶修看着一排的省略号不解，他没说错什么吧？
枪林弹雨：“这位朋友，请问你今年多大？”能说出这种好久以前的网络用语，想必也没小到哪去。
叶修实话实说：“比你大。”
“……”
郑轩私戳喻文州：“队长，我想掀键盘怎么办？”
索克萨尔：“淡定。”转身切换到队伍频道。
索克萨尔：“冒昧问一句，这位兄弟和黄少天是什么关系？”
夜雨声烦：“他不在。”
“……”没问你他在不在啊。
通过一系列的聊天，其他人判断出这是一个荣耀新手。众所周知，黄少天是个独居汉，能进得了他家的门，还能拿着他价值不非的账号卡练手的人，身份必定不普通。
“女朋友？”
“金屋藏娇？”
“我兄弟恋爱了却不打算告诉我？”
其他人私下聊开了，游戏里的几人也呆立不动，叶修见他们没了动静，也不去理，自个儿对着屏幕研究起来。
几人再回游戏，看见的就是夜雨声烦劈叉的画面。
索克萨尔：“这位朋友刚玩荣耀不久吧，要不要我们带你？”关心队员家属是队长应尽的职责，何况黄少天不在，今天这本也下不了了。
叶修眼神一亮，跟着几人厮混去了。
这一玩就玩到晚上，其他人撑不住纷纷下线时，叶修却还是精神抖擞，他现在已完成理论的入门，虽然因为生理构造，他的操作不可能做得多快多好，有些操作甚至做不出，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热情，没办法飙手速，还可以研究其他东西嘛。
至于后果就是，叶修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