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吴叶】白露

原著向,自产自销了。吴叶好冷哦(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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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吴雪峰又回到了这座城市。

  此时正值暮春,百花复苏,蜂飞蝶舞,枝丫上生着的翠绿叶片,渐渐被风染成油绿色。

  南方的天是很任性的,日子一到,就恨不得从初春直接跃进盛夏,不顾人们的抱怨,从舒适干爽一夜间变得汗涔涔,自在得很。今年的H市没有那么跳脱,遵循了四季该有的轮回,尽管还带着一丝凉意,总的来说也是天朗气清,一如记忆中的模样。

  而变化也确实存在,比如数量增多的安检口,成为绿化带的一片空地,以及边上被推翻重建的一排商铺。

  吴雪峰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,在路边打了车,望着马路对面,忽然想买一支冰淇淋。

  他不爱吃雪糕,却好几次在附近给人买过冰淇淋,最常买香草味,店家眼熟他们,每次都在小山般的雪糕上多撒一把五颜六色的坚果和糖豆,吴雪峰接过,再递给身边的人。过去他要出国时,总会有人陪他来机场,如今他身边没有那个人,那家小店也已不见了。

  路途有些远,司机也不与他聊天,吴雪峰坐在后座,望着窗外景物出神。经过公园,一片连绵的花海掠过,他被那片嫣红灼了眼,很快回神,无事可做,就拿出包里的本子和笔,画起了画。

  “咦,你在画画?”叶修从邻座探过来,他不怎么懂速写,吴雪峰画得有模有样,挺像那么回事。

  “业余的,随便画画。”他笑,手下不停,将沿路看到的风景按记忆补全。

  “厉害厉害。”叶修夸两声,听不出什么真心实意,他脸上还有一块红印,是刚才打磕睡压出来的,那块皮肤发着烫,他上手去揉,发觉似乎会让脸更红,就把手放下了。

  车里很安静,叶修不怎么说话,学着之前的吴雪峰,开始看着窗外发呆。

  吴雪峰看了他一眼,就移不开目光了。

  叶修望着窗外,神色平静,日光照着他的面容,不但没有令他显得柔和,反倒将他的眸子映得透亮,从中透出些冷漠来。无论是车辆、行人或草木,外面的景色总不可避免地染着人间的烟火气,它们为了落到他眼里,满身脾性被玻璃强硬地剥离,住进他眼里时,未免浸满了淡然的味道。

  他就像前来游历的天外来客,不染纤尘,傲骨通透,这带了烟火气的东西,自然无法与他比拟,能与他相比的,大抵只有九天之上不沾风尘的白鹤——可这也是不准确的,鹤也是鸟雀之辈,古诗词中,鸟雀尚与炊烟有着些许联系呢。

  叶修像什么?吴雪峰思考。

  叶修像露,只在清冷寂寥的晨间出现,太阳会带来人们的苏醒,他从不试图加入那些热闹,旁人的喧嚣无法影响他分毫,当一切褪去,他会一如既往落在叶间,独守他的一片安宁。

  吴雪峰乐,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,不知不觉中已把本子翻了个页,在上面勾勒起叶修的模样。

  他的手法确实不够好,在写景上尚可的技术,到了写人就成了邯郸学步,画谁不像谁,只眼睛勉强有一点本人的影子。

  他叹了口气,暗道还得好好学。

  车辆到了目的地,吴雪峰付了钱,在路牙子上看起自己刚才画的画。

  与过去相比,他的画技已经有了很大进步,特别是在写人方面,素描已经能做到画谁像谁,在国外时,他就经常拿公园里的游客练手,或者盯上邻居,当这些人向他讨要画像,他也会随性地送出去。

  这些年来,他也无数次画过叶修的样子,可总不尽人意。前几年叶修不露面,他只能靠记忆描摹,以致好几年内,他笔下的叶修一直都是第三赛季的样子,直到去年,他才有幸在屏幕上看到了人,可即便是见到了,他笔下的叶修仍旧不太真实。

  找了个地方,他把在车上没来得及画完的人像补完,收笔时,总归不大满意,他已经很用心地去刻画他的模样,画得与影像别无二致,可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
  吴雪峰打量周边景物,印象中,从这算起,还需二十分钟的脚程才能抵达嘉世,也就是抵达兴欣,他对这间网吧的关注来自第九赛季的挑战赛。

  他随着人潮进了商业街,这里人气很旺,商铺林立,促销比比皆是,行人来去匆匆,繁荣度与从前相比,有过之无不及。

  他不想那么快到兴欣,就挑了一条远路,不久就发现自己似乎来错了地方,这一块区域,粉色的立牌异常扎眼,鲜花气球遍地都是,成双成对的情侣随处可见,他一个单身汉混在其中,格外凄凉。

  他从一片未亮的彩灯下通过,神色如常,一个活动,搞得跟七夕似的,还出现了夜间才有的氛围,不可谓不强。他走得慢,背着背包,像个旅者,独自在人群中穿梭,明明已经刻意放慢速度,却不见有人跟上,忍不住回头:“你好慢。”

  “是吗?”叶修慢悠悠走到他身边,“还行吧。”

  我觉得不行。他腹诽,倒也没说什么,进一步放慢速度,和蜗牛叶修并肩而行。

  他们慢吞吞走着,身旁不断有情侣经过,一个女生跑过,手中的气球啪地抽到叶修脸上,叶修一顿,身旁同时传来轻笑。

  叶修面无表情看他一眼,他身量不够高,只能仰头看着吴雪峰,连高悬的太阳都没能阻止他表达鄙夷。

  吴雪峰捂住他的眼睛,将他的脑袋压回去,表情恢复了一本正经。

  “你运气挺好的,碰巧看见我被抽。”叶修此话发自真心,毕竟那只是一瞬间的事,吴雪峰却想说错了,无关运气,能注意到这个意外,只因自己时刻都在关注他,但他不说,也不敢说。他意外觉得,这七夕之日,他们两个一起杵在这,似乎融进了情侣的队伍,倒也不显得那么寂寞。周边尽是喧闹,只有他们静止,眼中没有车水马龙,唯有彼此,在这个日子里,便是一种独特的浪漫。

  他又觉真正的浪漫应在晚上,那时天暮深沉,星光黯淡,地上却是灯火通明,街道被灯光装点,连绵成一片,星汉洒落黄土,璀璨不似人间,一边是幽深的夜空,一边是冷硬的星芒,这强烈的明暗对比,何尝不是别样的美景。若这时站在大片的霓虹灯下,向心慕之人诉说爱意,空气就会发酵得令人脸红心跳。

  “叶修,”这么想着,他指向不远处的小街,那里的彩灯横跨人们头顶,由于是白天,还未被点亮,“你说那边的彩灯,亮起来会不会很好看?”

  “不好看,光污染。”叶修脱口而出。

  吴雪峰盯着他。

  “……好看吧。”叶修良心犹存地改口,“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?”

  吴雪峰没应声,叶修也不在意,接过话头:“如果你想看的话,有机会,我晚上和你出来看。”

  “骗子。”吴雪峰笑。

  一个路人回头,神情莫测地打量他。

  “抱歉,没说你。”他笑道,迈出不知停了多久的步子,重新横跨商业街。此时临近傍晚,他干脆找地方吃了顿饭,解决温饱问题,甚至想,这兴欣明天再去,也是无可厚非的,在酒店放好东西,就想直接睡去,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。

  可他始终难安,天越黑,他就越燥,心里像烧着一把哑火,无法爆发,只能憋屈地冒着黑烟。

  想来想去,他还是磨蹭着出了门,走完剩下不到三分钟的路程,来到了兴欣网吧。都说近乡情怯,此时的他何止是怯,像根木桩一样钉在原地,面对敞开的大门,无论如何都迈不出那一步,站完了桩,又来回踱步,最后自暴自弃地蹲在路边,几乎要上手揪头发。

 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,啪沙,啪沙,逐渐清晰。他认出来了,那是叶修的脚步声,叶修走路轻,又带着一股子挥不去的拖沓,有这种沙沙的声响,他一定还穿着拖鞋。

  “蹲在这干嘛,不冷吗?”是叶修的声音。

  “还好。”他笑,有些无力,把手从头上放下,也算拯救了自己的头发。

  “不进去吗?”叶修指着身后嘉世的大门。他穿着一套睡衣,脚下踩着棉拖,头发乱翘,一副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样子,只是那睡衣有些大,看着不像是他的。

  吴雪峰去捉叶修的手,叶修的手很暖,却在室外慢慢流失了温度,他把那双漂亮的手捂在手心,美其名曰取暖。

  “是你帮我取暖还是你取我的暖?”叶修把手插进口袋。

  吴雪峰没有从地上起来,仰头望着叶修,只觉得他的小队长特别高大,那些不知如何开口的困扰也在他面前不堪一击。不知不觉间,几年就这么过了,有些事就要迎来结局,可有时候,他真恨不得时间放慢,再放慢,让辉煌永不熄灭,让别离永不到来。

  他轻笑:“这个赛季结束,我就要走了。”

  叶修沉默了会儿,说:“哦。”

  “到国外去,也许不会回来。”

  叶修不吭声,吴雪峰就坐在石墩子上,看着面前空荡的街道,又拉过叶修的手塞进怀里,认真帮他取暖,叶修的手是真的转凉了。

  “叶修,你送我一样东西吧。”吴雪峰说。

  “你要什么?”

  “随便,只要是你送的。”

  寂静再次袭来,吴雪峰也不急,专心给他暖手。

  “送你冠军吧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叶修笑:“从今往后,我会让嘉世拿下每一个冠军,就把这个送你吧。”

  吴雪峰含糊地应一声,更用力地握紧双手,叶修的指节硌着他的手掌,有些疼。

  “时间到了我去送你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如果有机会,我会去找你玩,你别装作不认识我。”

  “不会。”

  “我不会忘记你,你也别忘了我。”

  “好。”他当然会记得,哪里敢忘,有些东西,是他穷尽一生都要记住的。

  “回去睡觉吧。”叶修把手抽走,率先回俱乐部,把吴雪峰丢在了路边。

  吴雪峰坐在那吹风,思绪飘到外太空,终于站起来拍拍裤子,转身走进那扇亮堂的门,问前台:“叶修在吗?”

  前台狐疑,猜想这人会不会是叶修的黑粉,特意来捣乱的,现在比赛到了关键期,他是不会让人搅局的,如果硬来,就看看一整个网吧的兴欣粉同不同意,特别是叶粉,男女都有,可凶了,敢打叶修主意,他们就把你整得妈都不认。

  吴雪峰会意,不由失笑,让他转告叶修,说吴雪峰来找他,有空来见一见,前台看他敢自报家门,应该不是贼人,就说叶修不在,让他明天上午来。

  吴雪峰拿不准这个“上午”是什么时候,选了一个居中的时间,再次去兴欣,前台告诉他去后门等,鬼使神差的,他先买了一个冰淇淋,整理好仪表才去了后门。

  叶修出来时就看到他举着冰淇淋傻站,时隔多年,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吴雪峰,不由多看了几眼,吴雪峰一回头就看到他站在门口。

  “给你,”他把冰淇淋递出去,“没有糖豆,还化了,希望不介意。”

  叶修接过,表情有些复杂,他有很多话可以说,却不知该说哪句,最终提议,我们去逛逛吧。

  吴雪峰当然同意,叶修走哪他跟哪,他们在附近四处晃悠,走进公园,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。他们都没说话,叶修把那个冰淇淋吃完,吴雪峰也不嫌无聊,就在一旁等着。

  叶修吃完,不可能再装哑巴,就说,我们聊聊吧,想聊什么,国外好玩吗,比赛有看吗,兴欣发家史有兴趣吗,把天南地北都说了一通。

  吴雪峰任他说,自己安静地听,这份重逢来得晚,那些沉封的,平静的过往,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鲜活。他看着他,不明白世间怎能有这样绝妙的存在,叶修只是个普通人,身上却聚集了太多耀眼的东西,这些东西到了他身上,又变得千倍,万倍的闪耀。他一点儿也不普通。

  吴雪峰觉得自己不太好,四肢的血液像被抽干,汹涌地冲向心脏,让那颗核心不堪重负地跳动。他双手发麻,几乎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。叶修讲到了有趣的事,低笑起来,他讲的事的确好笑,但吴雪峰听见他的声音,那样轻快,那样温和,他对它日思夜想,又怎么笑得出来。他只想哭。

  那是天籁。

  “叶修,”他说,“我给你画张画吧。”

  叶修应了,但他头一回当模特,有些不自在,时间一长,就放松了,还情不自禁发起了呆。

  吴雪峰包里的本子是随手带的,纸张有些薄,他怕损坏,每一笔都画得小心,好像只要纸一破,他的心也会跟着破掉。叶修的像他总画不好,可他相信,这次一定不会了,这将是他最完美的作品,不会再有其他。停笔时,他将手放在画像上,任由指尖被灼得发烫。

  叶修有点瞌睡,吴雪峰收好画,叫醒他,和他一起回兴欣。

  路上,叶修觉得吴雪峰的画技似乎精进了,就问他还能不能画别的。

  吴雪峰反问,你喜欢什么?

  “这样,我喜欢B市的雪,也喜欢那里的文化遗产,你就帮我画个纯白的素描,鲜红的黑白图吧。”

  “……”吴雪峰默,这就是所谓的万恶甲方?

  “逗你的。”他笑。

  吴雪峰暂居H市,为叶修的每一次比赛加油,见证他夺冠,将他送上飞往苏黎世的航班,看他再度凯旋。

  待一切尘埃落定,他带着来时的背包,只身回到了国外。

       那之后他又做了许多尝试,用碳笔反复描绘,好像真要实现叶修的无理要求,把黑白变成雪,变成朱红的古物。

  一直以来,他画了许多的画,那些作品被他随意处置,回收利用或堆在角落,唯独一张,他将它带在身上,记在心里,到迈进坟墓。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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